張小熊本名叫張維,紹興廣電總臺記者,俠肝義膽,樂于助人,深得同事和觀眾喜愛。后來不幸罹患癌癥,她為自己取了個網(wǎng)名“張小熊”,開始了和病魔的搏斗。
40歲的她一直堅持著化療了70次,期間還考出了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。一邊治病,一邊給病友們做心理輔導。
不幸的是,今天凌晨,小熊***終還是沒有戰(zhàn)勝病魔,永遠地離開了人間。
生活***美滿的時候
她查出乳腺癌晚期
去年5月,走進心理咨詢師考場前,考官攔住了小熊,看了她幾眼。她帶著止痛藥,纏著紗布。
小熊說:沒看錯,這就是我。
身份證上,小熊的照片看起來很不一樣,經(jīng)過幾年的化療,樣貌大變。曾經(jīng)是電視臺出鏡記者的她,現(xiàn)在看起來像個“小子”。
“我生病了?!彼@樣和考官說??脊佥p輕地拍了她的肩膀說:“對不起”。
這個小小的舉動讓小熊很受感動。這次考試,她考出了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。
沒有人知道,她是一名晚期的癌癥患者。
剛查出癌癥時,她剛生下女兒不久。現(xiàn)在過去快四年了。這四年來,她經(jīng)歷了67次化療,10次放療,經(jīng)歷的痛苦,自然是太多太多了。痛的時候,她想把鐵欄桿都咬斷。
小熊是紹興本地人,大學畢業(yè)后,去新西蘭留過學,又自考了浙江大學本科中文,到了紹興廣電工作,再結(jié)婚生了女兒。就在生活***美滿的時候,突然查出了乳腺癌晚期,當時癌細胞已經(jīng)全身擴散了。
醫(yī)生說,你活不了幾個月的,還是回去吧,不要治療了。小熊的媽媽跪著求醫(yī)生,小熊的爸爸也是患癌去世,她們母女相依為命,一定要收下她,能活多久是多久。
從紹興到上海,顛簸的大巴車,幾年來的求醫(yī)之路。“不是在醫(yī)院,就是在去醫(yī)院的路上?!?
她經(jīng)歷了67次化療,十次放療,每一次,她媽媽都記在本子上。
“有藥用就很好了,沒藥才恐懼?!彼f。對于她來說,治療乳腺癌的藥物全都用過了。現(xiàn)在用的是抗腸癌的藥,效果還不錯。
這幾天,看了李詠在美國治病去世的消息,讓她很是感慨,“如果差距不大,何必千里奔波到國外去治療,至少中國的抗癌新藥審批制度不要這么麻煩。”
很多人都會想不通
為什么是我
小熊的愿望是能夠做一名心理咨詢師,給病人帶去一些心理安慰,幫助他們緩解恐懼,因為癌癥實在太痛苦了。
電影《我不是藥神》里,老呂買不到仿制藥,乘人不備自殺了——小熊的病友中也有。通常也是割腕或者吞安眠藥,有些是因為太難受了,有些是因為病得太久拖累家人或者被人嫌棄了。有些被救回來了,有些,則沒有。
小熊有切身的經(jīng)歷,又樂觀,喜歡開玩笑,常常把病人逗笑。比如在醫(yī)院的時候,有病人不肯吃飯,哭,醫(yī)生就會來叫她,能不能幫忙去開導開導,她總是很樂意去。
她知道,剛?cè)胱〉牟∪耍膽B(tài)總是不好的,很灰暗。他們情緒容易低落,抱怨叫苦,自己沒做壞事啊,而且生活都很講究,為什么會得這種病?很多人都會想不通:為什么是我。
而有的人一開始會特別樂觀,“我一定要打敗腫瘤”。但***終,沒多久,就被腫瘤打敗了。
對于這些,小熊看到過很多次,但她依然看不慣。
她覺得,要和癌癥抗爭,只有認清現(xiàn)實,保持平靜和感恩的心態(tài)很重要?!耙驗檫@可能是一場馬拉松,畢竟上天也是給了我們機會。”
小熊喜歡開玩笑。比如在逛超市的時候,偶爾也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,她也不介意,她會大方地走到人家面前,往往人家會被嚇跑了。走路的時候,有人會回頭多看她幾眼,小熊會做鬼臉,人家就跑了。
如果不堅持的話
那就太不懂事了
小熊喜歡看書,前段時間她在看一本《生命的意義》。
“要說生命的意義是什么,我也在摸索尋找。”她說。但她知道,自己是很多很多認識不認識的人捐款救活的,是很多朋友親戚陪伴著一步步熬過來的,如果不堅持的話,那就太不懂事了。
小熊的家鄉(xiāng),是一座有愛心的城市。幾年前,很多人給她義賣,她所在的單位也捐了幾十萬元,這些年都會時不時去看她。
因為,她自己也是一個很有愛的人。
做記者的時候,小熊跑的是民生新聞,工資不高,但遇到有困難的人,她總是會塞點錢給他們。現(xiàn)在這些人當中,很多人知道了消息,也都來看她,也給她塞錢、寄東西。
很多年前,小熊采訪過一個生病的云南姑娘,那時每次路過醫(yī)院的時候,小熊會給她和兩個年幼的孩子帶些粽子和糕餅。后來,姑娘回到云南,非常辛苦地一人拉扯著兩個孩子生活,偶爾有聯(lián)系。每年一到豐收季,小熊就會收到成箱成麻袋從云南寄來的蘋果、土豆、青皮核桃。
“現(xiàn)在大概日子好過點了,光今年就源源不斷寄了有六七次吧。我說不用這么客氣,說了也不聽。”小熊笑著說。
“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。謝謝她,也謝謝像她一樣的朋友。都在我心里。我好像都沒給你們做過什么,你們卻給我那么多。”
小熊的病已經(jīng)沒法治了,這一點其實她自己心里也有數(shù),癌細胞全身擴散之后,只有肝還可以做移植試試保下來。前些日子,她媽媽說,要去問問能不能肝移植,可以的話就把一個肝給她。她一個朋友說,“愿意做配對然后把她的肝給我”。還催著她快點去做評估準備預案。
小熊說這對身體傷害很大。對方說,把我身體一部分給你我愿意。
“我真是很幸運,所以我一定要堅持?!彼f。
幾天前,她去了一趟上海治療,高燒40℃,病情反撲兇猛,不過她還是挺了過來。身體好點,她就喜歡去圖書館,看看書,她還想學德語,她想做的事還有很多。
生病三年多來,病房里進進出出,總有上百號病友了。他們大多已經(jīng)沒有了消息。
讓小熊覺得恐懼的是,微信的朋友圈里,突然停止更新。
一個人,就這樣突然悄無聲息的從世界上消失了。
前幾天,小熊和媽媽坐在公交車上,兩個人用手指數(shù),有多少人走了。一算,確定的就有七十多個了。
熱愛文字的小熊已經(jīng)寫下了幾十個病友的故事。有世態(tài)的炎涼,有人情的冷暖,有生命的無常和堅強。
只剩下一個人的病友群
得乳腺癌的自然是女人多。女人生病了,總需要男人照顧。
小熊發(fā)現(xiàn),相對來說,上海男人是比較細心的,“可能在家里習慣了。”不管有多早,他們都會準時過來照顧,洗臉洗腳,非常體貼,說話也是柔聲細語。
而更多的男人是不耐煩。更有的帶著小三上門來逼著離婚,有的吵著要分財產(chǎn)。有的人也找不到了,有的則是生了病后,家人看到也躲得遠遠的。
有一個四川的病友,做手術(shù)前被家屬攔在了門口,簽了財產(chǎn)公證書才能進去。她一邊哭一邊簽了字。
“時間長了,家人也會疲倦,不會像開始一樣照顧細微,所以很多人***后還是要靠自己?!彼@樣說。
她的一個病友,是安徽人,有兩個孩子,平時老公在家開個修車鋪,日子過得還不錯。被癌癥打破平靜后,老公就失蹤了。她一邊看病一邊去擺地攤,賣水果。去上海醫(yī)院看病,住不起旅館,就住50塊錢的走廊。小熊看到她這么可憐,就在微信上幫她賣水果。但是這樣的日子能堅持多久呢,去年,這個病友就走了。
病友群,有一個七八個人的小群,如今只剩下了小熊一個人,其他都悄無聲息了,她只有傷感地把群解散了。
帶著妻子照片旅行的丈夫
病魔雖然殘酷,但也有溫馨和感動。
有一個病友小暖,是福建人,在北京工作,也是做傳媒的,女孩子,年輕漂亮,她和丈夫很恩愛。
生病的時候,夫妻倆在窗臺上看夕陽,拍了一張照片,去世后,只剩下了丈夫和一把空椅子,丈夫拿著一朵黃色的菊花。
看到這兩張照片,小熊哭了。
小暖快不行的時候,寫下了一張字條:這輩子沒能和你走到***后,很遺憾。
現(xiàn)在,這位丈夫正帶著小暖的照片到處旅游,完成妻子的心愿。
在小熊看來,他們五年多的婚姻并不算久,卻濃縮了許多婚姻五十年的濃情與細膩。
患病的時候,夫妻除了逗趣的情話,聊得***多的是生死,聊著聊著就會聊到孩子?!耙院竽憧赡芤蛣e人結(jié)婚,就會有小孩了?!庇写握f到這個話題,小暖和丈夫說:“那你以后把女兒名字起成我的名字好了,我以后轉(zhuǎn)世再做你女兒好嗎?”丈夫答了聲好,就默默流淚。
小熊送走了好幾十個病友了,留下來的另一半,有些一直孑然一身,也有的在一段時間之后重新組成了家庭。
小熊覺得,這沒有黑白對錯,就像不得不離去的另一半所希望的那樣,好好活下去。那些重建家庭的,讓人看到了生活的頑強與奔涌向前;那些遲遲不愿離去不肯接受散場的,大概是愛情的模樣。
來化療的準媽媽
來化療的準媽媽有一個病友,小熊不知道她的名字,從事什么職業(yè),以及她現(xiàn)在怎么樣。但她還是觸動了小熊。
這是一位準媽媽。今年1月底,小熊在上海做化療,碰到了她。交談中知道,她也就30出頭,徐州人,大著肚子做了手術(shù)之后,想來想去,還是舍不得拿掉孩子。
然后,她的媽媽陪她在上海,一邊做化療一邊待產(chǎn),據(jù)說跑遍了上海各大醫(yī)院幾乎都沒人敢收治給她做產(chǎn)檢,好說歹說***后是上海六院收了她。
聽說這些,小熊病房里就沸騰了,議論紛紛,有贊嘆的,也有反對的。***集中的意見就是:就不怕化療對肚子里的孩子有影響嗎?而且孕產(chǎn)期是雌激素成倍增長的特殊期,就不怕自己會癌癥復發(fā)轉(zhuǎn)移嗎?
很多人都覺得她應該拿掉孩子,那才是***理智***安全的選擇。她笑笑說,醫(yī)生說查了中外很多資料,還沒有報告顯示化療對腹中胎兒有明確影響。
小熊說,可不可以拍你的側(cè)面,發(fā)朋友圈說說這個事呢?她微笑一下說可以的。小熊發(fā)布了微信朋友圈之后,評論果然炸了。幾乎七成的聲音在說,不應該冒這個險生孩子,生命才是***位的。大概一小半的人在贊嘆,偉大的媽媽!
很難說對錯,也說不上該指責還是贊揚。但是讓小熊佩服的是,這個準媽媽那么堅定而從容,好像外界的贊揚也好,批評也好,都與她無干了。她和她未出世的孩子,就這么安安靜靜地一邊治療,一邊等待分娩。
后來,她得知,這個新的生命還是順利地來到了人間。
生命,真是強大得出人意料。
四年的抗爭
終于還是沒能戰(zhàn)勝病魔
一個熱愛生活工作家人的人
就這樣走了
愿天堂沒有病痛
愿塵世的你我都健康安好